在那充满情欲、玩笑、戏谑、危险和阴谋的“一千零一夜”的最后一个夜晚,在新房里,山鲁佐德的妹妹敦亚佐德对她的新郎——山鲁亚尔的弟弟沙宰曼——讲述了她近三年来在姐姐床脚的经历和那些夜晚所孕育的她们姐妹向他们兄弟复仇的欲望和决策;作为回应、辩解和说服,沙宰曼讲述了另一个故事——一个男人六年来的挣扎、困惑和他的性爱理想。
两个人或两个故事之间,有一把刀子在颤栗。这把刀子曾经在山鲁亚尔兄弟的妒火中闪光,结束过欺骗国王的王后及其同胞姐妹们的性命。这把曾经在山鲁佐德的故事中走神了一千个夜晚的刀子,秘密传到了敦亚佐德的手中,企图成为结束女人那似乎不可避免的命运的工具:割去男人性器,然后自刎。然而这把曾经带来山鲁佐德的故事的刀子,不但激活了敦亚佐德对作为王后的未来的恐惧,也激起了她对“一千零一夜”的回忆,继而相应地引起了沙宰曼的故事。
一对新人赤裸着相互吸引的身体,梦幻的神灯照亮他的渴望,也逐渐照亮她心灵的阴影。刀子在时间中迷惑,在故事和性爱的魔法中迷惑。沙宰曼和敦亚佐德,这两个从山鲁佐德的故事中走来的男人、女人,用相互隐喻的故事和性爱的魔法重构他们的体验,演绎他们的一千零一夜。“他们在一夜之间经历了一千个夜晚”。
凡高在一幅画中画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他们之前也出现在米勒的一幅作品中,造型几乎是一样的,唯一的区别是两个农夫是反着的,好像是镜中的映像。在《敦亚佐德》和《一千零一夜》之间,也有一面镜子。在《一千零一夜》中是山鲁佐德和山鲁亚尔,在《敦亚佐德》中则是沙宰曼和敦亚佐德;原先是女人的角色,现在则由男人来扮演了。然而,角色虽被置换了,角色的关系却并没有改变,沙宰曼像当初的山鲁佐德一样面临着被报复的险境,用讲故事来迷惑报复者敦亚佐德。
《敦亚佐德》是《客迈拉》中的第一篇。除此以外,这部书还包括另两个故事:《英仙座流星》和《柏勒罗丰》。这两个故事都是对古希腊神话的重述。客迈拉是古希腊神话中长着狮子的脑袋、绵羊的身体和火龙的尾巴的怪兽,三个故事像客迈拉一样是一个有机体,而《敦亚佐德》则是它的头。
博尔赫斯虚构了一个重述《吉诃德》的作者皮埃尔·梅纳尔来讲述他的重述策略,约翰·巴斯再造了《一千零一夜》和古希腊神话中的人物,让他们讲述他的“重述”故事。无论是是《敦亚佐德》中的敦亚佐德和沙宰曼,还是《英仙座流星》中的佩尔修斯、《柏勒罗丰》中的柏勒罗丰,都有着山鲁佐德的身影——她既是故事中的人物,也是讲故事的人。而且,约翰·巴斯的“重述”旨趣也正是基于对山鲁佐德的故事所隐含的以性爱为隐喻的叙述魔法的发现。
皮埃尔·梅纳尔通过一种故意搞乱时代和作品归属的技巧,丰富了读书的基本艺术,这种技巧使得最平静的书籍充满惊奇。约翰·巴斯继续了梅纳尔的“胡闹”,并运用弗洛伊德的魔法将阅读变幻为梦的剧场,赋予阅读的演绎以梦境的更为自由的形式,从而将一个老故事的阅读转化为一个新文本的写作。像《敦亚佐德》中在山鲁佐德书房现身的魔鬼——一个山鲁佐德的故事的读者——为山鲁佐德重述她迷惑山鲁亚尔的故事一样,《客迈拉》是巴斯运用梦的魔法创造的“怪兽”。
约翰·巴斯1930年出生于美国的马里兰州,1952年在约翰·霍普金斯大学毕业后,一边从事英文写作的教学,一边进行文学创作。巴斯主要作品有《漂浮的歌剧》(1956),《路的尽头》(1958),《烟草经纪人》(1960),《羊孩吉尔斯》(1966),《信笺》(1978),《潮汐的故事》(1987),《从前》(1994),《继续讲故事》(1996),《即将到来》(2001)、《十一夜》(2004)等。
《客迈拉》是巴斯的第六部作品,1972年出版,次年获得美国“国家图书奖”。《芝加哥论坛报》称它是一部“迷人的、滑稽的、充满想象的”书。
约翰·巴斯的“重述”比唐纳德·巴塞尔姆(比如《白雪公主》)有趣些。
一部迷人的、滑稽的、充满想象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