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博科夫常以爱情来隐喻文学及其文本写作,《绝望》第七章更是明确地写道:“这一回,让我们从下列的箴言开始(不是专为本章的,而是一般而言):文学即爱情。”据此,我们或许可以说,《菲雅尔塔的春天》是纳博科夫的“初恋”。
《菲雅尔塔的春天》有一篇便是写初恋的。一辆棕色的国际卧车模型引起叙述者对孩时随父母去法国旅行的回忆,初恋发生在这次旅行的目的地比亚里茨——与《洛丽塔》中的里维埃拉相距不远的海滨小镇。一个十岁的俄罗斯男孩在两个月里对一个比他小几个月的法国小女孩科莱特的喜爱,超过了他对蝴蝶的热爱,并在日后对她怀着深深思念。亨伯特·亨伯特的“里维埃拉之恋”几乎是这个故事的翻版;在亨伯特回忆阿娜贝尔的背后,无庸置疑是纳博科夫对《初恋》的回忆。纳博科夫是个对时间有着清醒认识的作家;时间的流动性和永恒性不仅是他笔下人物命运的魔法,也是他的文学写作——他的“情史”的魔法。
纳博科夫后来在自传《说吧,记忆》中完整地复述了这篇小说。但这并不意味着比亚里茨的科莱特就是一个现实人物,因为回忆和爱情都是具有虚构性的行为,恋情和恋人皆离不开语言记忆的作用。在《初恋》中的科莱特的形象上,融合着普希金、艾伦·坡的诗情和《追忆似水年华》的形式。
《菲雅尔塔的春天》收录了年轻的纳博科夫流亡西欧时所写的22篇短篇小说,大都写的是流亡者的情感生活:流亡者“柏林的夜晚”、“菲雅尔塔的春天”泛动着对故国和童年的怀念,摇曳着作者在《说吧,记忆》中所言称的“完美的往昔”的身影。
《初恋》中有一段话颇能反映纳博科夫的写作形象:“离开比亚里茨之前所得到的无关紧要的纪念品中,我最喜欢的不是用黑石做成的小牛,也不是能发出轰响的贝壳,而是现在看起来几乎充满象征意味的东西——一个海泡石笔架,在其装饰部分有一个小小的水晶窥视孔。你可以把它拿起来靠近一只眼睛,然后眯起另一只,当你的眼睫毛不再闪动时,你能在里面看到令人叹为观止的画面……”我们看到,纳博科夫是透过“初恋”的水晶窥视孔来观看、体认生命和时间,感受文本和历史的。
在《洛丽塔》中,亨伯特称对洛丽塔的发现是“在扭曲的过去里建筑的‘海边王国’的致命后果”。同样,《洛丽塔》等辉煌的著作是纳博科夫在欧洲创作的《菲雅尔塔的春天》的结果。一个人的初恋是他的情史的基调,不了解纳博科夫的“初恋”,也就很难理解他的“情史”。
反讽者 纳博科夫的爱情魔法
[…] 帕斯说:“爱情是哲学的后代,是诗歌情感的后代,这种情感把它所触及的一切转变为一个意象。”还说,爱情历史是作家们给我们的形象的历史。帕斯用文学比喻爱情,而纳博科夫则拿爱情来比喻文学及其文本创作。“文学即爱情。”他说。这一比喻带来了另一些比喻:作家不是文本的父亲而是情人,读者也是。他的“爱情魔法”让他的读者像《洛丽塔》中的亨伯特·亨伯特一样难逃疯狂痴念和命运——开着一辆“破旧而又忠实”的蓝轿车,以“情人”的火焰和“恶魔”的智慧爱恋洛丽塔,用不断的亲吻引诱这个小仙女与他作吉诃德式的“着魔的旅行”。 […]